©春衫著破 | Powered by LOFTER

【策藏】横戈 06

横戈 06

西湖正是梅子雨时节,淅淅沥沥的雨里叶封靳与苏且对坐,敲着棋子。竹木棋盘微微有点受潮,深了几分颜色,苏且从棋篓里摸出云子,他执白迟迟不肯落子,半晌后把白子丢回棋篓里,又输给叶封靳一盘。

叶封靳拿过一颗白子,替苏且下了一步,再用一颗黑子断了两颗白子间的联络。苏且敲了敲桌:“我已经认输了,你再下也是黑子赢。” 

又看了眼盘面,叶封靳不再落子,他指尖颠着几颗云子,白子晶莹如蛋清,黑子沉如墨,苏且推乱了盘面,分出两色分别放入棋篓。

月下叶封靳面色柔和,气色被酒养出三分薄红:“他进天工树了。”

这可是好事,苏且拍拍手:“都按你构想的来了。”

“用不了多久了,”叶封靳低头笑,“是天助我,待我东山再起。”

“很久没陪你看过登天台的日出了,不知道楚络那小子有没有福气,”苏且顿了顿,“我要出万花谷了。”

一枝粉桃摆在叶封靳案头,枝上骨朵满满当当,被晚风吹得摇晃。

 

方无讹的药不能称作药,更像是毒,对叶封靳而言,也只有以毒攻毒管用。他服药后体乏嗜睡,整日浑浑,黑白颠倒,后来竟变成了一睡两日不醒,可吓坏了叶柿。方无讹说不想睡也有法子,吃点提神的便是。不过,要是想不困是不可能的。他还在研究着方子,拿出一把远志让叶封靳泡水,叶柿忿忿不平:“这不是把少爷您当试药的了?”

用力眨了几下眼,驱走不少困意,叶封靳眼下落着几点睫毛的影子,他倦得很,甚至比逃命那几日还要累和乏。“当下也只有他能治我。”

书架上还摆着楚络从医馆里拿来的瓶瓶罐罐,叶封靳记得里面有一罐很好用,他喜欢里面药草的味道。叶封靳分辨着形状相似的药膏,挨个打开闻了一遍,放回原处时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紫木箧,箧里掉出很多方章子,有玉有石,无一不刻着晋决和叶封靳的名字。他双手发颤,心头一酸。

这间屋里有太多晋决的痕迹,笔架上的狼毫和镇纸,书架上的兵法和孔孟之道……连石印都是晋决当年手刻的,写着两个人的名字。

连一个盒子都来揭他疮疤。

他走出沧澜城,走出龙门漠,走穿八百里风霜和云月,穷尽山巅水渊,真心都拿出来铺路了,道旁还有一个甩不开的影。这影子浓得他低头看路时都辩不清楚,他究竟走在大道,还是行在深渊。

紫木箧被丢进字纸篓里。他不要这石印。

又跑了几次万花谷,再没见过苏且,他便匆匆来匆匆回,与方无讹谈几句病说几话毒,伸过腕子去,拿过药方来,没再有人能与他聊一番了。

楚络受魏坤然赏识,接连受提拔,也在宴上或议事时见过晋决。横戈衰落,凌霄已成沧澜城第一大帮,晋决便也不再挂着横戈副帮主的名号。一个凌霄便足矣堂亮了。

魏坤然道:“那既然帮长老一个个犟着,我们一时吃不下横戈,不如给横戈换个帮主。他们不许你接替叶封靳的位置,那就扶个人上去,只要人在我们手里,横戈就算不姓晋,又有什么分别呢?”

晋决眉头一皱:“谁?”

此刻若是换了叶封靳,定然不会说出一个名字来,只可惜魏坤然不是叶封靳,他不够懂晋决。从魏坤然嘴里说出来的人名,晋决一定会抱有疑心,心腹与心腹大患往往就在一念间,这个道理晋决比谁都清楚。魏坤然说的是跟着晋决白手起家的一人,这人理应是最好不过的人选,怎可惜他近来与魏坤然走得近了些,晋决摇了摇头:“他有本事没脾气,镇不住那帮老家伙。”

“那不如换个……”魏坤然道,“傀儡上去。”

学了乖,魏坤然没把心里想的人说出去,明里暗里把楚络往晋决面前推,几次后晋决也注意到这个人,是个人选。他掂量着,找了一日跟魏坤然提起,魏坤然装作惊异,连连道:“不可不可!这人入帮不久,战阶又不算高……恐难服众。”

“这样的人我才放心。”晋决看向魏坤然,“横戈的位子你想不想要?”

“不不不,”魏坤然摆手,“横戈一群老狐狸……叶封靳不在了,就没人管得住他们了。”

“非也,我能。”晋决哼了一声,冲魏坤然笑笑,极为不屑他畏首畏尾的样子。

魏坤然也笑了笑:“我本就胆小,这种刀尖上的事啊,做不来做不来。”

放下信,叶封靳兴致很好,叶柿在他身边逗着笼子里的雀儿,也是开心。这鸟儿一身翠羽,小黄嘴,一双小豆眼,很不常见。是郭珩给带来的。与鸟儿一起带来的是一叠捆好的信,郭珩把信往桌子上一方,道:“要不是知道这孩子是你捡回来的,还以为是你生的,他总往白龙口跑,恨不得句句话不离你。打听你长打听你短的。”

叶封靳听过后神色不改,拆着信的手顿了顿:“你叫他少往白龙口去,我怕晋决疑心。”

任是郭珩也恨铁不成钢,他一拍大腿道:“你怎么只想着横戈和晋决,之前是现在也是。”

“不然呢?”把这当作郭珩无理取闹,他话说的轻飘飘的,趁着郭珩打结巴的时候,叶封靳又拆了一封信,小刀割开封蜡,掉出一张染的粉红的信笺,上面写着零散的句子,让叶封靳想起他教楚络兵法的时候,一旦过了晌午,楚络便读不下去书,伏在案上拿笔随便写几个字,等叶封靳回来了才慌忙装个样子。不过楚络记性好,又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,记起兵法来比叶封靳当年还快。

心里软了三分,好像心里打翻了杯温水,淌到各个地方。

拆到最后一封信,楚络说他去了横戈。

叶封靳直起身子,他看向郭珩,眼中有点点的光。郭珩无奈地点点头,接过了叶封靳那枚令牌。“我去与那些长老传话,也替你帮他一把。”

“替我给他们道个歉。” 

不知他说这话时心里什么滋味,郭珩倒是怪不是滋味的,他“唉”地叹了一声。想起叶封靳手下那个只狼的样子,又想起现在的小狼崽,总觉得有话在嘴边。

他大叶封靳半轮,之前的路比不了叶封靳顺遂,也由此多看了些人,自然看得出楚络一片心意。可他不知道叶封靳知或者不知,又怎么想。

窗外惊雷,地面与天空接起一道闪光。只是空打雷放闪,有个瓢泼大雨的架势,半个多时辰过去也不见下雨。郭珩走后叶封靳沉默许久,又想起龙门荒漠的日出,直至叶柿把宵夜送来。用过宵夜,叶封靳突然道:“阿柿,备车吧,我想去趟白龙口。”

“这夜里……”

换了不起眼的衣服,叶柿牵着一匹龙子,戴着蓑笠,一辆窄小的马车从翻滚着的黑色云层下出了藏剑山庄。

横戈还未交到楚络手里,晋决问过几位长老意见,那些老家伙们软硬不吃,说这么大点的孩子就想当帮主,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。

“叶封靳当年也不比他大几岁。”

赭衣长老拍案而起:“你还有脸提叶封靳!”

“你以为是谁在照看着横戈?”晋决站了起来,把一块金石做的令扔到楠木桌上,扬长而去。

楚络还站在原地,有一道视线从他随晋决进厅时就一直钉在他身上,让他浑身不自在,赭衣长老坐回位子上,露出了刚刚被挡住的人。

“你也是叶封靳捡回来的?”说话的人脸上戴一张银色面具,遮住了大半个脸,只露出嘴和下巴。

“他是我师父。”把桌子上的金石令收在怀里,楚络向着之前叶封靳坐的那个位子敬了杯茶。他话音落下时堂里还满是不信的声音,他敬完那杯茶,抬起身来,又对着题有“横戈”二字的牌匾深鞠了一躬。

赭衣长老面色缓和了几分。一旁的唐门道:“他收了徒弟,郭珩怎么不说?”

虽是这么说着,他还是把自己那枚金石令拿了出来:“既然如此,我没意见。”

不同意的还有几人,总归是同意的多。楚络握着晋决那块金石令,坐在叶封靳坐过的位置上。赭衣长老起身把一块金石令交到他手上,接着他右手边的长老也起身了,看着堂内一众长老纷纷起身,一块块金石令依次摆在楠木桌上,共有七块。

对着空空如也的厅堂,楚络不知道这是不是叶封靳安排的一环,他坐在将军椅上,想去登天台看看无量宫的日出。

交出金石令就意味着脱离横戈,老顽固走了本该是件好事,可目前来看却不尽然,自第二日起横戈仿佛解散一般,突然就销声匿迹了。缺了横戈,凌霄的单薄一眼可见。这可愁煞魏坤然了,恨不得呕出一口血。最后不得不妥协,将七块金石令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。

#

校对给我批注出来的好多奇怪的词,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了,啊时间太久了啊。

评论
热度(14)

江湖秋梦橹声中

wb 春衫著破 接约稿